黄昏 季羡林
黄昏是神秘的,只要人们能多活下去一天,在这一天的末尾,他们便有个黄昏。但是,年滚着年,月滚着月,他们活下去有数不清的天,也就有数不清的黄昏。我要问:有几个人觉到这黄昏的存在呢?
早晨,当残梦从枕边飞去的时候,他们醒转来,开始去走一天的路。他们走着,走着,走到正午,路陡然转了下去。仿佛只一溜,就溜到一天的末尾,当他们看到远处弥漫着白茫茫的烟,树梢上淡淡涂上了一层金黄色,一群群的暮鸦驮着日色飞回来的时候,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在他们的心头。他们知道:夜来了。
眼 睛 姜华
妈妈,我即使走遍了世界各个地方,见过了各式各样的目光,我最依恋的仍是您那双温柔、迷人的眼睛。
我是您放入大海的一只小船,您的眼睛是我最安全的码头。
我是您放飞蓝天的一只风筝,您的眼睛是线绳,把我牢牢牵在手中。
当您用温情脉脉的眼睛凝视我的时候,我的心里涨满了爱潮,涌起了情的激浪。
当您用湖水般平静安详的眼睛凝视我的时候,在我的视野里顿时出现一片柔和的光,伴我进入甜美的梦乡。
在那动荡的上岁月里,妈妈,您的眼睛里充满了忧伤,当您悲哀地望着我的时候,我感到世界像大漠般的荒凉。
当您的眼睛重新闪现了希望的火花,当大地在融融的春风里萌发出绿色的希望,妈妈,您的眼睛宛如催我出征的号角,让我的双臂变成腾飞的翅膀。
散步 莫怀戚
我们在田野散步:我,我的母亲,我的妻子和儿子。
母亲本不愿出来的。她老了,身体不好,走远一点就觉得很累。我说,正因为如此,才应该多走走。母亲信服地点点头,便去拿外套。她现在很听我和话,就象小时候我很听她的话一样。
天气很好。今年的春天来的太迟,太迟了,有一些老人挺不住。但春天总算来了。我的母亲又熬过了一个严冬。
这南方初春的田野,大块小块的新绿随意地铺着,有的浓,有的淡;树上的绿芽也密了;田野里的冬水也咕咕地起着水泡。这一切使人想起一样东西——生命。
我和母亲走在前面,我的妻子和儿子走在后面。小家伙突然叫起来:“前面也是妈妈和儿子,后面也是妈妈和儿子。”我们都笑了。
后来发生了分歧:母亲要走大路,大路平顺;我的儿子要走小路,小路有意思。不过,一切都取决于我。我的母亲老了,她早已习惯听从她强壮的儿子;我的儿子还小,他还习惯听从他高大的父亲;妻子呢,在外边,她总是听我的。一霎时我感到了责任的重大。我想一个两全的办法,找不出;我想拆散一家人,分成两路,各得其所,终不愿意。我决定委屈儿子,因为我伴同他的时日还长。我说:“走大路。”
但是母亲摸摸孙儿的小脑瓜,变了主意:“还是走小路吧。”她的眼随小路望去:那里有金色的菜花,两行整齐的桑树,尽头一口水波粼粼的鱼塘。“我走不过去的地方你就背着我。”母亲对我说。
这 样,我们在阳光下,向着那菜花、桑树和鱼塘走去。到了一处,我蹲下来,背起了母亲,妻子也蹲下来,背起了儿子。我的母亲虽然高大,然而很瘦,自然不算重;儿子虽然很胖,毕竟幼小,自然也轻:但我和妻子都是慢慢地,稳稳地,走得很仔细,好像我背上的同她背上的加起来,就是整个世界。